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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我自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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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子竟已经衰败到了如此地步,当真不知他是如何撑过来的。

    低头看着那趴在床中的无瑕,奚昊有些难过,伸手按住了他的穴位,感受到那细嫩若女子般的肌肤,然后心底一叹。

    好美的无瑕,肌肤光滑得像丝一般,可是,身子上却旧痕斑驳,那些都是受伤留下的疤痕吗?指尖不由自主的便抚在了那些疤痕上。

    肩头,后背……这么多……

    他当时定很痛吧。难以想象如此一个柔弱的人儿,是如何在刀光剑影中生存下来的。

    “奚昊……”

    “嗯。”鼻间低应着,奚昊微微一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叫一叫你。”敏锐如无瑕,从奚昊那不时飘渺的思绪中已经发觉了他的不对,可是,却不知是为什么。缠绵人是极好的,奚昊在这里应当不会受到伤害,可是,他为何如此恍惚?心中不解,却因刚刚才到,不便追问他,于是无瑕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奚昊敛起心神,细细找着穴位,屋内很凉,无瑕褪了衣衫,只一条小毯从腰际搭起,修长的双臂轻靠在颊边,指尖百无聊奈的在床栏边轻轻滑动,嘴微微嘟起着,眼睛不时的瞄一眼屋子,打发这气氛有些怪异的时间。奚昊看着他的模样,不禁“扑哧——”一笑,道:“跟孩子似的,难怪白炎如此宠你。”

    无瑕的眼眸一动,双颊有些泛红,口中低低道:“白炎说你平日里跟他相处淘气得紧,刚才看你倒老实,这才多大一会儿便原形毕露了。”

    奚昊闻言将手在他腰际一扣,道:“你们一个鼻孔出气,平日里他不知欺负了我多少回,你现在倒帮着他说话了。”

    无瑕感到腰间一麻,身子不由自主的便往一旁侧去,奚昊忙伸手将他一拉,道:“老实呆着,别乱动走了针,那小子因为这个不知挨了多少痛,你与他不同,我可不愿你受了这苦。”

    “奚昊。”无瑕突然一顿,然后抬起双眸,望着奚昊轻轻吐出了一句话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你对我们而言都是极其重要的。”奚昊的手轻轻一颤,眼神闪烁着,胡乱的点了点头,有了一丝慌乱。他不知无瑕发现了什么,却又不敢提及,遂起身道:“别动了,我去生了暖炉来,你的身子现在已经开始犯热,可能是潜水而入受了寒,先睡会。”

    “嗯。”无瑕温顺的点点头,趴在床间闭上了双眼,奚昊抽出银针,将他盖好,然后转身出了门去。

    门轻轻一碰,奚昊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门外站了许久,又回头去看那半掩的房门,心中漾起了羞愧感。

    无瑕依然这般伶俐,他对自己如此坦诚,自己却在心里藏了事情,当真是无颜面对他!若他以后知道自己竟爱上了缠绵,会不会讨厌自己?

    精神恍惚,下楼时竟一脚踏空,口中惊呼未出,身子已被一人搂在了怀中。

    “你今天怎么了?如此不小心,摔坏了怎么办!”缠绵十分不满的将奚昊放下地面,低头便去看他的脚:“脚有没有事?可有扭到?”

    “不用你管!”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奚昊自己都呆在了原地,缠绵莫名不解的望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便如此尖锐,正想问话,奚昊已经一把推开了他,匆匆下了楼去。

    “奚昊,奚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缠绵渐渐锁起了眉头。

    不对劲,他这几日都如此恍惚,究竟出了什么事?

    轻轻叹息了一声,缠绵摇了摇头,正欲转身离去,突然眉头一扬,回眸望向奚昊,渐渐的露出了一丝坏笑。

    莫非,他……

    这小笨蛋当真几日不修理便脑子糊成一团了。

    看着奚昊离去的身影,缠绵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然后竟一人站在那兀自笑了半天,才一转身上了楼去。

    无瑕已经睡着,缠绵走到床头,见他陷入沉睡,发觉屋内太凉,便想回身去寻暖炉,却在一瞥间顿住了脚步,然后慢慢走回,到了床边俯身而下,轻轻拉开了无瑕身上因辗转而微微滑落的小毯,只一看,心便被狠狠一揪。

    去年无瑕中了奇毒,肌肤溃烂,自己用药物为他医治后,他浑身肌肤已经恢复如初,光洁无瑕,没想到才离开了半年时间,他的身上竟又多了这么多伤痕,这傻孩子,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这样子会让身旁的人心痛!

    指尖轻抚过那背上的痕迹,感到无瑕的身子微微一动,缠绵顿住了指尖,无瑕却只是换了一边脸颊贴枕,然后将手舒展了开来,继续沉睡。

    他的脸颊泛着红晕,想来,是身子开始发热了,奚昊刚才如此匆忙,定是去生炉子了吧。缠绵伸手将小毯向上一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无瑕腕间那道已经淡不可见的疤痕。

    那是?!

    心若被重物所击,缠绵屏息静气,凑到无瑕的颊边,轻轻翻转了他的手腕,细细看着那道伤痕,然后眸中一寒,一股戾气冲上了心头。

    他竟如此对待了自己,那伤痕预示着他曾经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是谁,他可是肩头渗血都不会弯下脊背的公子无瑕,究竟在自己离开大郑后的这半年时间里,他都经历了些什么?!竟会被逼到如此境地。

    想到当初郑澈轩信誓旦旦的说不会让无瑕再受到伤害,缠绵便觉得一股无名火起。听说那人已经登上了大郑的皇位,坐拥了整个大郑天下,无瑕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为何让无瑕伤到了如此地步?!

    心中怒火燃烧,弄出的动静便不由自主的响了几分,耳听有人在身旁,无瑕蹙了蹙眉头,睁开了双眼。

    眼中那人温润的眸子带着自小到大始终如一的疼惜静静的望着自己,让人安心。

    “缠绵。”声音因发热而泛着一丝沙哑,无瑕依然趴着身子,对着缠绵露出了微笑。

    缠绵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又用指背轻轻摩挲着他绯红的脸颊,想用自己指间的凉意给他一丝舒适感,有些气恼,却更多的是疼惜,口中轻轻道:“你这次不能再跑了,安心养病,否则我饶不了你。”

    无瑕伸手抓住了他的指尖,笑道:“知道你最疼我了,怎舍得如此凶我,缠绵,你没事太好了……”

    “傻瓜。”

    奚昊站在门外,手中捧着暖炉,透过未曾完全闭合的门缝静静的看着门内那两人,眸中突然便落下了泪来。双手在轻轻颤抖,那小小的炉子便若有千斤重一般,让他挪不了步。身子弯下,将炉子放在了门边,奚昊转身离去了。

    弦伊与南宫热河入谷之时已到暮色十分,见缠绵果真无碍,弦伊开心之极,放下东西便去张罗着做饭,南宫热河跟着去打下手,小侯爷则到了无瑕房间,一直守着他,直到弦伊叫众人吃饭,才轻声唤了无瑕,让他穿好了衣衫,出了门去。

    “奇怪了,奚昊去了哪?”缠绵站在门边抬眼四望,见奚昊竟不在屋内,不禁有些心急,大声叫了几遍,见引得大家都有些不安,忙一笑道:“我去找,他定离得远,没听到。”说完返身下了楼,径直奔了水潭而去。

    水潭旁果真有一道身影,正静静的望着水面发呆。

    听耳畔响动,奚昊霍然起身,见是缠绵,忙向回一奔,道:“吃饭了吗?大家都在等我吗?我这就回去。”

    缠绵没有说话,在奚昊经过之时一拉他的手臂,没有回头,只轻声问道:“你究竟怎么了?”

    奚昊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去,唇嚅喏了半晌,然后将手一甩,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别让大家等急了。”说完拔腿便跑,缠绵回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的眯起了双眼。

    “那个……便是奚昊公子吗?”看奚昊的身影跃入眼帘,慢慢到了门边,弦伊站直了身子,望着他,惊叹道:“果然,跟公子好像啊!若只看背影,只怕会以为是公子你吧。”

    奚昊正跨入屋内,被弦伊那话打得一怔,身子便不听使唤般的僵在了原地。

    “没错,这便是奚昊公子了。”缠绵从后跟上,不动声色的将奚昊的身子微微一推,到了桌旁坐下,弦伊这才坐下身子,忍不住兴奋的道:“若是寇大夫知道他心之神往的神医前辈果真是如当初公子所画一般,是这么年轻一个男子,只怕会惊得从凳子上摔下去呢。”

    “弦伊!”无瑕出声制止了弦伊的话,摇了摇头,道:“食不言寝不语,不许多嘴。”

    弦伊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与南宫热河互扮了个鬼脸,不再说话,却依然忍不住不时的抬头去看奚昊,奚昊则被她看得食不知味,一顿饭下来竟吃得极少。

    待吃完了晚饭,奚昊去给无瑕煎药,弦伊才有些郁结的道:“我说错话了吗?奚昊公子看来似乎不怎么高兴。”那话一出,一屋子人皆沉默了下来。

    弦伊是第一回见奚昊的,都已经发觉了他的不对,更别说这些曾与他朝夕相处过的人。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待弦伊与南宫热河去收拾碗筷之后,小侯爷一伸手捏住了无瑕的下颌将他的头抬起,挑着眉头笑道:“一会儿我去瞧瞧他,你别担心。”

    “嗯。”无瑕点点头,心中隐隐的透着不安,不知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奚昊不开心跟自己有关,却又不知为什么,想要问问缠绵,又看他端着茶杯十分镇定的饮茶,竟话到嘴边开不了口。

    小侯爷转身去找奚昊,缠绵才微微一抬眸,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缠绵——”

    “嘘——”食指竖起,缠绵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我去看水好了没,你沐浴了才好休息。”

    “可是。”

    指尖轻轻一摇,缠绵制止了无瑕的反驳,出了门去,屋内顿时只剩下无瑕一人。无瑕有些气馁的垂下了头,任他再聪慧,也想不到奚昊会对缠绵产生情愫,而这情感因自己的到来,陷入了不可预知的境地,也让奚昊在患得患失的矛盾之中难以自拔,却又无法对自己言明,所以才会令他如此痛苦。

    小侯爷陪了奚昊许久,终挫败而回。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奚昊竟都只是听着,俱不吭声,当真让他无力。

    晚上睡觉,因竹楼皆是一间一间的房间,所以除了小侯爷以照顾无瑕为由,死皮赖脸的赖在了无瑕的房中外,其余人皆是每人一间房间。夜静阑珊,奚昊斜靠床头,听着缠绵的脚步到了自己门外,不禁紧张得坐直了身子。然那脚步只是微微一顿,便从门外走过,轻轻离去,入了旁边他那间久未去过的屋子,然后将门关上了。

    “呼——”黑暗中奚昊轻吐了一口气,身子一躺,努力紧闭了双眼,勒令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可是那酸楚的感觉折磨得他便要疯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

    缠绵在疏远自己了,他是害怕无瑕发现自己与他的关系吗?所以,现在便连睡觉,都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狠狠咬住双唇,奚昊将自己整个蒙进了被子中。

    宗奚昊,你有点出息,不许哭,不许再哭!

    纵拼命抑制,那低低的呜咽还是从被子中传了出来,然那哭声极小,在秋风阵阵的夜里终不可闻!

    而漆黑的夜色中却静静的站着一道身影,听着那拼命忍受的哭泣,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