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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万家楼头寂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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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一个长卿殿,外边看守的宫卫全部被遣走,只有心思纠结的青妍一个人无力地靠在长卿殿外的柱子上。

    内殿还在继续。

    蓝兮魅色不改,目光灼灼看着西宫良人宽松衣袍间露出的迷人胸膛,她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在勾引着他往床上走。

    西宫良人看着她,缓缓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下,“我并非纯阳体质,倘若真要了你,只会让你顷刻间暴毙,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蓝兮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面色极其不悦,“你到底什么意思?想过河拆桥?西宫家的继承人哪一个不是纯阳体质!”

    “我母后的灵力并非与生俱来,所以她与父王的结合便大打折扣,到了我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纯阳体质了。”瞥见蓝兮满脸的不相信,他又补充,“纯阳之血,能驱邪避恶开圣花,然而这些,我都做不到。”

    “不,不可能,你一定是因为不想和我上床所以胡乱编造了这么荒唐的理由。”蓝兮见他认真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心底顿时生出慌乱,但她嘴上还是倔强得不肯承认,“如果你不是纯阳体质,那你就不是真正的继承人,长老们怎么可能会让你顺利继位!”

    西宫良人再没解释,直接拿起小几上的匕首轻轻划破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液顿时顺着白净的指尖落下来,一滴一滴汇聚在桌子上成一小滩。

    蓝兮由最初的怀疑直到后面的震惊不过瞬息,她惊得从床上跳下来,盯着桌子上的鲜血看了半晌,依旧是与正常人无异的鲜红色。

    西宫家的继承人是纯阳体质,且因为本身自带的灵力,血液会呈现淡淡的金色。

    显然,西宫良人的鲜血与常人无异,所以,他并非纯阳体质。

    也就是说他帮不了自己。

    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蓝兮捂着胸口后退一步,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她的双目由最初的妖媚转化为赤红憎怨,十指恨不能化为利爪扑过去将西宫良人撕碎。

    “身体帮不了你,我很抱歉。”西宫良人面上呈现一抹愧疚之色,“之前因为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先把血玉拿到手,但我说过帮你恢复,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夜极宫有无欲诀,你练了这个,就会慢慢根除媚术留在体内的魔性,最终恢复正常的。”

    扫了一眼她不甘心的面色,西宫良人认真清理了桌子上的血迹,“你别想着去找我父王,既然你人都来了夜极宫,我不可能轻易放你出去祸害人。”

    蓝兮颓然地瘫坐在床角,她万万没想到放走了先宫主,等到的竟然是没有纯阳体质的西宫良人。

    “我说过,倘若我在规定的时间内回不去,冥殿的人就会杀了你父王!”蓝兮不甘心,凭什么人人皆大欢喜,就她事事不顺!

    西宫良人不甚在意地淡淡一笑,“你早就知道父王每隔五年会长眠三个月,也知道今年的准确时间,却不等到父王出宫即将长眠最虚弱那几日去找他,反而想方设法进了夜极宫,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根本对付不了父王,而你真正要找的人也是我?”

    蓝兮的面部几不可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回头吧!”西宫良人认真看着她,“杀了你母亲,只不过是你想反了冥殿的一个借口而已,可你却一直对自己催眠,认为自己之所以要背叛冥殿是因为我父王当年无意的一句话和后来筠姨嫁入冥殿间接导致了你母亲的死亡。实际上,你魔化的这些年,可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蓝兮神情有一丝松动,暗暗垂下眼睫,并未答话。

    “你很有野心,却没用对地方。”他继续道:“你想成为冥殿的主人,可你知道自己实力不够,却不努力提升自己,反而想方设法用手段。你知道你使用媚术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在众人面前表演障眼法,一旦捅破这层薄纱,人人都会看清你的真面目,也看得到你并没有真正的实力,冥殿的人当年之所以能跟着你一起反了殿主和夫人,难道不是因为你对所有人都用了媚术?”

    “我是对他们动用了媚术,可能同时让这么多人中了我的媚术,难道还不能证明我有实力?”蓝兮冷笑。

    “你可真有自信。”西宫良人翘了翘唇,“要想让他们一直听命于你,你就得不间断地对他们使用媚术,可你修为有限,根本无法支撑这么久,最先清醒的那些人都被你杀了吧!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到最后所有人都死在你手下,你孤零零一个人统治着没有族人的冥殿么?”

    “与你何干!”蓝兮声音冷沉下来。

    “我的确是管不了你。”他站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但如果你威胁到我身边人的利益,我便不会放过你。”

    他说罢,整理了衣襟之后踏出殿门,看见等候在外面的青妍时略微讶异,“我刚才不是让你去休息了吗?你怎么还守在外面,这些事不用你来做,随便让两个使女来就行。”

    青妍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中染了鲜血的锦绸上,眼眸缩了缩,眸中有惋惜,有哀叹,她放低了声音,“宫主,你真的与她……?”

    西宫良人不打算解释,往前走了一步后忽然想起一事,“把无欲诀的秘籍给蓝兮,再让两个高级使女来看护,晋王要回来了,你还有自己的事,就不必留在地宫了。”

    “多谢宫主。”青妍惋惜地看了一眼他单薄的背影,心中低叹一声迅速去藏书阁找了无欲诀的秘籍交给蓝兮之后去了青馥的房间。

    刚走近便听到房间里隐隐有啜泣声。

    青妍轻轻敲了敲门,青馥知道是她,并没有前来敲门,直接道:“青妍姐姐,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等你要出宫的时候来唤我一声就行,我跟你一起走。”

    青妍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能说些什么,她从没有体会过男女之情,也不想拥有这样的情感,只知道青馥如今很难过。

    斟酌再三,青妍朝里面道:“再有十八个时辰,出宫阵法就要开启了,你若是想随我一起出去,就赶紧先睡觉补充体力,这里到大梁,好几天的路程呢!”

    “我知道了。”青馥应声。

    ==

    水竹筠再带着魏俞回到夜极宫,已经是五天后。

    血玉打开了神殿,水竹筠顺利帮助魏俞解除封印,恢复了全部灵力。

    “景逸,青妍和青馥都走了吗?”从进入地宫开始,就没有见到那两个人,水竹筠不禁有些疑惑。

    坐在上首的西宫良人道:“景润要回来了,我就让青妍先回去了,至于青馥,她大抵是觉得无聊才会跟着出去的。”

    “那么你和蓝兮……?”

    “我跟她没事。”他淡笑,“我并非纯阳体质,帮不了她,给了她一本无欲诀让她逐步清除体内的魔性。”

    “那真是太好了。”水竹筠彻底松了一口气,“我这一路上都在担心你。”

    “筠姨,我很好。”他莞尔,“之前到了你们府上也来不及去看小如意一眼就回来了,本来我打算这次跟着你出去的,可无奈蓝兮还在这里,况且宫里的职务是时候该调整了,我暂时抽不出空,等处理完这些我就来看她。”

    “小如意若是知道你百忙之中还想着去看她,她肯定高兴。”水竹筠笑道:“只可惜她在三岁之前都不能回来,要不然我就带回来给你看了。”

    “没事的筠姨。”西宫良人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筠姨能否帮我参考一下?”

    “什么?”

    “我想搬迁夜极宫。”西宫良人认真道:“自从避世开始,我们就一直生活在地宫这种永远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我相信很多族人都向往外面的光明,只不过他们不敢说而已,所以我便有了自己的想法。历史上有凰女利用自身优越性魅惑民间君王,我觉得究其根本就是因为族人对于大陆上那片未知世界的好奇心引起来的,倘若将夜极宫搬迁到外面,那么族人就不会因为向往而做出违背族规的事,况且我本身也有些厌恶这阴暗的地宫。不知您觉得怎么样?”

    这番话,让水竹筠惊愕了好半晌。

    先宫主改革法令已经算是语真族史上的一次大变革了,然而这位新任宫主竟然大胆建议搬迁地宫!

    水竹筠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毕竟你要知道,避世于地宫是有一定好处的,比如利用八卦阵图设置的八个出宫方位,每一天都在不断地变换,今天还是生门,明天很可能就成了死门,这也是外面五国一直找不准语真族真正方位的原因,倘若搬迁,先不说这个工程有多浩大,我们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在五国面前暴露了夜极地宫的真正方位,更何况外面是五国的地盘,无论你搬迁去哪里,都会受到掣肘,更有可能将语真族推上灭亡的道路。”

    “这些我都已经想过了。”西宫良人平静道:“所以我选择了百草谷外,曲江之上的五大环山,那里的山体本身就是一道天然屏障,至于阵法,我想等父王归来的时候与他一起讨论具体用哪种。筠姨,你觉得五大环山那个地方用来给语真族避世怎么样?”

    水竹筠眯着眼睛想了想,“五大环山处于大梁与南豫之间,并不属于哪一国,且那地方有江,江上常年云雾缭绕。既然脱离了两国统治范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你可以先试着与长老们探讨一下,如若最终能确定,我和国公愿意倾力相助。”

    “那真是太好了。”西宫良人笑道:“等这阵子忙过去我就跟长老们商议一下。”

    “对了景逸,许彦在哪里你知道吗?”水竹筠看了一眼等在外面的魏俞,这才想到正事。

    “知道。”西宫良人颔首,“我这就让人带你们去。”

    话完,他吩咐颜伦带着水竹筠和魏俞去了关押许彦的地方将他带出来。

    一连被关了几个月,除了每天有人来送饭带他如厕,许彦根本没见过这里的其他人,他甚至曾经怀疑过自己已经死亡到了地府。

    所以突然得见水竹筠和魏俞以及小执事颜伦,他很惊讶,说话有些结结巴巴,“你,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自然是来救你的。”水竹筠温声道:“你别害怕,跟着我们走就是了。”

    许彦明显不信,他一把甩开魏俞帮他推轮椅的胳膊,“我不是傀儡,不接受任何人的要挟,你们若是不说清楚来意,我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们走!”

    “你脾气可真倔。”魏俞拿他无可奈何,“虽然是同一张脸,但你的涵养可跟先生,哦不,长歌大小姐差远了。”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许彦低垂着头,目光定在自己的脚尖上。

    “你不是年少失意,一腔抱负成空吗?”魏俞挑眉,“我现在就带你去实现你的抱负。”

    许彦懵了一瞬,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出去就有官做,你愿不愿?”魏俞再度扬眉。

    许彦眯了眯眼眸,“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除非你不想离开这里。”魏俞无所谓地耸耸肩。

    许彦似信非信地扫了三人一眼,心中思忖自己一个半身不遂的废人,对于这些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他犹豫再三,终是缓缓点头,“那你们先带我出去再说。”

    由于事态紧急,水竹筠并没有过多停留,与西宫良人匆匆道别之后和魏俞一起带着幻容过后的许彦星夜兼程,四日赶到大梁帝京。

    这一路上,水竹筠和魏俞都非常安静,除了必要的时候会与许彦说几句话之外,其余时候基本上三人都无交涉。

    且许彦能清楚地感觉到,越接近帝京,这两个人的神情越凝重。

    这让他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到达帝京这一日,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们俩究竟要带我去做什么?”

    “做官。”魏俞诚恳回答,“做一个五国百姓敬重的大梁国士许彦。”

    “你开玩笑吧?”许彦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我可是终身被取消了科考资格的。”

    “你只是被取消了科考资格,没有被取消智商。”魏俞一本正经地回他一句,不等他开口问“智商”的意思便走开了。

    这里是安国公府,每天都能听到帝京各种新鲜情报。

    将许彦安置好以后,水竹筠迅速去找安国公,低声问他:“平王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国公道:“你们走后的第八天,刑部二审,如寒和萧玖异口同声承认了那五十四个人是他们俩亲手杀的。”

    水竹筠面色大变,“怎么回事儿?这件事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是平王给那两个小子下的套,他们怎么能亲口承认呢?”

    “我也摸不着头脑。”国公面色苦闷,“当时皇上亲自在旁边监审,全过程他都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了,完事儿之后那两个小子再次被关入刑部大牢,皇上下令禁止任何人探监,我这连询问缘由的机会都没有。”

    “太奇怪了。”水竹筠微微蹙眉,又问:“你可看清了上公堂的那二人就是萧玖和臭小子,而不是被人假冒的?”

    “错不了。”国公道:“因为如寒的关系,皇上还特地允准我前去听审,当时我也想到了这一层,特地放出灵力探索了一番,的确是那两个小子无疑,且他们神志很清醒,并没有被人下迷药的现象,可是他们连辩解的话都没说上一句,刑部尚书一开审他们张口就承认了。”

    水竹筠眉头皱得更深,“皇上是什么反应?”

    国公道:“皇上多疑,自然也是同我一样觉得不敢置信,所以在那两个人亲口承认以后并没有立即判刑,反而让人把他们暂押刑部大牢,明日一早进行最后一次审判。”

    水竹筠急得直冒汗,“夫君,要不,等晚上我们俩去天牢看一看他吧?”

    “不可。”国公立即摇头,“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总觉得如寒和萧玖应该在谋划什么,萧玖我们不了解,臭小子你还不了解么?若是他真的被冤枉了,他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被平王用囚车拉着送到帝京来?”

    “可是,我们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他。”水竹筠焦急道:“长歌被关在皇宫天牢,臭小子被关在刑部大牢,难不成我们这当父母的只能坐在家里干等着?”

    国公问她:“你那边怎么样了,魏俞的灵力全部恢复了吗?真正的许彦知晓真相以后,会不会不愿意代替长歌在天牢里待着?”

    “具体的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水竹筠叹了叹,“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与他商议一下比较好,当初长歌本就是强行夺了他的身份去的南豫,总不能如今出了事让不明所以的他去代替长歌坐牢吧?”

    “这是自然。”国公赞同地点点头,“若是他不愿意,那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好了。”

    “国公,夫人。”魏俞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他走进来,抿唇道:“我觉得我们肯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什么意思?”国公夫妇异口同声。

    “大小姐并不是那样的人。”魏俞解释,“我与她相处的时间长,我最了解她,她绝对不是那种利用完又将对方推入深渊的人。”

    “所以?”

    “所以我认为大小姐之所以会设计让自己进天牢,并不是为了让我们带出真正的许彦去把她换出来,相反的,她想借助天牢这个地方来养胎,不让皇上看穿她的身份。”

    “养胎……养什么胎?”国公一脸茫然。

    水竹筠好笑地看着他,“还能养什么胎,自然是景润的孩子。”

    “这么说,我又有了一个外孙?”国公异常激动,随即想到了长歌又冷静下来,“可是她这么做也太胡闹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她如今怀了身孕还怎么跟皇上斗,怎么跟朝臣斗?依我看还是想个办法把她接回来算了。”

    “国公请放心。”魏俞宽慰道:“这段时间我会每天去看她,为她输送灵力保护胎儿的,不过我觉得大小姐既然选择了要在天牢里养胎,就必定有她自己的道理,如若我们违背她的意愿把她救出来,到时候反而会坏了她的计划。”

    “说得也是。”水竹筠长长舒了一口气,“长歌这孩子做事的思路古怪得很,连我们都看不懂。”

    ==

    当夜,魏俞便成功避过了天牢的重重守卫轻手轻脚来到关押百里长歌的那间牢房。

    已经入冬,天牢里阴冷潮湿里面墙壁上点着的火把火光微弱,将灭不灭,只勉强能看得清眼前三尺路。

    魏俞每走一步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地板上传来的钻心寒冷。

    牢房里还有其他犯人,且个个蓬头垢面,魏俞根本不知道百里长歌在哪一间,他只能压低了声音一声声唤道:“先生!”

    空荡的地方回荡着他焦急的声音,一遍一遍,提醒着对方根本没有回应。

    “先生!”魏俞双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又喊了一声,一边喊一边往前走,试图能让自己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牢房。

    最里面的那间牢房,坐在轮椅上背靠着墙头发蓬乱不堪的百里长歌终于微微睁开眼,听清楚了魏俞的声音后低低咳了一声。

    魏俞听到声音,立即飞奔了过来,就看到里面的人一身脏乱的宽松囚衣,头发蓬乱遮住面容,却遮不住她明亮睿智的那双眼,原就微弱的火光在她那双眼眸的映衬之下更加黯然下去几分。

    瞧见她眸中并无慌乱,魏俞便百分百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她果然是故意进天牢来养胎的。

    “回来了?”百里长歌对于他的到来并不十分意外,只淡淡问了一句后又道:“比我预期的晚了两三天,但好在并没有耽误什么。”

    “先生,外面下雪了。”魏俞瞧见她这副样子,眼眶倏地就红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夜极宫凰女殿下,大梁晋王妃何时受过这样的苦,连怀孕都只能躲到牢房里来养胎。

    “哦,今年的雪下得真早。”百里长歌微微扯了扯嘴角。

    “你不冷吗?”魏俞再也不想和她绕弯子,“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你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饿到宝宝怎么办?”

    百里长歌牵动唇角,“你这不是来了吗?以后你隔三差五便来照顾我一下,我怎么着也不会饿死冻死在这种地方。”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魏俞恨得直咬牙,“大家都快担心死了。”

    百里长歌摆摆手,“你可别在我面前哭,我最见不得男人哭,我这还没死呢,你那些眼泪留着等我死了为我哭丧。”

    瞥见魏俞不悦地瘪着小嘴,她又问:“外面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了?”

    “下雪了。”魏俞没好气地回答她。

    “我知道下雪了,我问你下多大?”百里长歌瞪他一眼。

    魏俞低声道:“安公子和萧将军在二审的时候亲口承认了那五十四个人是他们两人杀的。”

    缩了缩眼眸,百里长歌满脸不解,“那么一审呢?他们怎么说?”

    魏俞答:“一审的时候无论怎么问,他们都不开口,我就奇了怪了,为什么一审不说,二审的时候刑部尚书才开审他们二话不说就承认了?”

    百里长歌蹙眉过后问:“一审和二审之间间隔多少天?”

    “大概十天吧!”魏俞想了想。

    “奇怪。”百里长歌捏着眉心,“一审和二审间隔十天,这明显是不合理的,可是这十天内平王的人应该也完全没有机会接近他们二人才对,那么到底为什么他们会在二审承认了杀人?”

    “这也正是国公和夫人想不通的地方。”魏俞无奈道:“要不然我待会儿再去一趟刑部大牢亲自问一问安公子便知。”

    “你不能去。”百里长歌摇摇头,“你别小看了叶天钰,虽然你如今拥有超强的灵力,但他若是真察觉到了什么追查下来,你会牵连到整个语真族的。”

    “可如果我不去的话,明日就要进行最后的审判了。”魏俞焦急地来回踱步,“皇上说过,一旦处理完平王的事就会处理你的事,一旦明日的判决下来,皇上肯定会迅速将心思转移到你身上,到时候张霖再煽风点火一番,你可就有危险了,难不成我们还要玩劫法场?”

    听到魏俞这番话,百里长歌脑中灵光一闪,转瞬之间已经明白大半,她虚弱道:“魏俞,我身子虚弱得很,你快些输送些灵力给我后迅速离宫告诉国公,明日如果他还去听审的话请一定要想办法让刑部无法判决,这场官司一直打下去。”

    魏俞不解,原想问为什么,但想到百里长歌身子虚弱,他再不敢废话,隔空缓缓输送了一部分灵力给她之后又嘱咐了几句才出了天牢。

    夜色已深,雪势越来越大,魏俞出了皇宫以后回过头朝着天牢方向心疼地看了一眼,然后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

    天地静谧,整个帝京城的喧嚣热闹,阴暗腐朽都被簌簌落雪覆盖,那满地无暇的白似乎在等待着一双有力的大手提了蘸墨的毫笔在上面纵情挥洒,勾勒山河轮廓。

    当魏俞吧百里长歌的原话转达给国公的时候,他非常不解地陷入了沉默。

    水竹筠更是揉着额头,“这两个孩子究竟在想什么?”

    说罢她睁开眼看向国公,“明日是最后一审,你能想到办法拖延最后的判决吗?”

    “我尽量。”国公轻声叹息,“这一刻我才觉得我真正老了,年轻人想的东西太过高深复杂,用我的思想已经完全看不懂。”

    “可不是吗?”水竹筠也道:“我就不明白那个孩子究竟在坚持什么,那天牢里再安全能有晋王府安全么?她怎么还甘愿冒着随时能被发现的危险住进去?”

    “夫人。”魏俞趁机道:“大小姐说了,让你们不必担心,等所有事情过去,她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好,我们不担心。”水竹筠压下心中慌乱,“你下次再去的时候请务必告诉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病倒了,天牢里阴暗潮湿,如今是下雪天,里面铁定特别冷,可我们又不能光明正大给她送衣物,唉……真是急死人了。”

    “国公和夫人请相信大小姐。”魏俞再度劝慰,“她虽然身处天牢,但我能随时给她传递情报,凭她的聪明睿智,对于外面的事定然运筹帷幄,她相信自己,我们也要相信她。”

    ==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酷寒如刀子从肌肤剐到骨髓,冷风呼啸,夹杂着一夜未停的暴风雪席卷着帝京城。

    千盏油灯照不尽,万家楼头寂寞雪。

    风雪再大,也阻挡不住刑部第三次审判安如寒和萧玖。

    刑部尚书崔石涧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坐在主审座,听到外面顾勇高呼“皇上驾到”时屁股如同被针扎到,腾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带着众人跑到门外跪地迎接。

    叶天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一声“平身”之后直接走进公堂。

    叶天钰还是一如前两次一样坐到听审席上,扫了一眼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这才吩咐崔石涧,“崔大人快开始吧,朕还有许多奏折等着批阅。”

    崔石涧不敢耽误,坐回主审座,对外宣:“带犯人安如寒和萧玖进来!”

    不多时,随着脚镣拖地的沉重声音,那二人被衙差押着从外面顶着风雪进了公堂。

    惊堂木一拍,崔石涧厉声问:“你二人可知罪?”

    “知。”萧玖和安如寒异口同声答。

    国公皱了眉。

    崔石涧再拍惊堂木,“那你们各自说说当时杀人的动机,过程以及你们各自杀了几个人?”

    安如寒面容被凌乱的头发遮盖住,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双手被枷锁套住,声音低弱,“那些人过关的时候调戏了我们几个兄弟,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最后只能动刀。”

    萧玖同安如寒一样蓬头垢面,闻言,他眸光动了动,“罪臣的理由和他一样,全是因为言语不和所以打了起来,最后不得不动刀,至于杀了几个,总之五十四个人都是我们两个杀的。”

    已经最后一次审理了,供词还是和前面一次一模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

    外面天寒地冻,崔石涧却被叶天钰那阴鸷的眼神吓出了一声冷汗,悄悄抬袖擦去额头上即将滚落下来的汗珠,崔石涧试探着问叶天钰,“皇上您看?”

    叶天钰并没有回答他,反而将目光定在原告平王身上,声音冷沉,“他们二人所说的可与当日的情形吻合?”

    平王笑眯眯答:“非常吻合,完美无缺。”

    叶天钰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又将眸光转移到那二人身上,“你二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见安如寒要开口,叶天钰又沉声警告,“安公子,说话之前可得想好了,若你们真的杀了人,朕绝不姑息,可若是你们胡乱顶罪,可是要连坐的,到时候死的人可不止是你们俩,还有你们的家人。”

    萧玖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安如寒似乎察觉到他的气息,悄悄拐了他一下。

    “还是说你们受了什么人的胁迫不得不出来顶罪?”叶天钰又问。

    平王一听不高兴了,脸色冷冽下来,“陛下此话何意,难不成你还以为是臣威胁了他们俩?”

    “平王何必动怒。”叶天钰轻轻一笑,“朕也是担心这件事另有隐情,毕竟萧玖是朕的爱将,如今竟然犯了杀人大罪,朕觉得甚是惋惜,故而想问一问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细节。”

    “皇上多虑了。”安如寒肯定道:“罪臣说的是事实,那五十四个人就是我们俩杀的。”

    叶天钰深锁眉头,惋惜地看了一眼安如寒和萧玖,又看了一眼一脸笑容的平王,暗自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么来人,把这两个人押下去,明日午时三刻斩……”

    “慢着!”

    几乎在同一时间,扼紧呼吸的国公和一脸笑眯眯的平王同时说出了这两个字。

    叶天钰眼风扫过去,“平王还有什么事?”

    平王上前一步,拱手道:“回陛下,这两个人杀死的都是臣的脔宠,臣痛心疾首,以至于来到帝京这些日子每每想到便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且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臣的家事而已,既然凶手已经认罪,那么这两个人能否交给臣处置?”

    “哦?”叶天钰疑惑挑眉,“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俩?”

    平王闻言勾唇一笑,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既然他们俩杀了臣的脔宠,那么臣今后在帝京城的寂寞日子便由他们俩来陪伴。”

    这句话,堵了叶天钰一个哑口无言。

    安如寒和萧玖嘴角齐齐抽了抽。

    国公原想阻止,但见跪在地上那二人没什么反应,他心思一动,索性闭了嘴。

    叶天钰没有急着回答平王的建议,反而看向安国公,“国公方才又是为何出声阻止?”

    国公站起身,恭恭敬敬答:“明日一大早,晋王殿下凯旋而归的军队便要入城,这种大日子本应该大赦天下,但安如寒和萧玖杀了这么多人罪不可恕,虽然不能宽恕,但老臣以为行刑的日子可以往后推一推。”

    “你刚才也听见了。”叶天钰似笑非笑看着他,“平王舍不得他们俩死,想要收为脔宠,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安如寒手指紧了紧,连呼吸都紧了几分,后背冷汗直滚。

    国公扫了一眼安如寒狼狈的样子,垂首答:“安如寒犯的是死罪,老臣断然没有帮忙判决的道理。”

    “那么,朕觉得他们俩应该处以极刑。”叶天钰道:“两个人杀了五十四个人,倘若就此放过,朕岂不是无法给天下百姓一个完整的交代?”

    国公暗自磨了磨牙。

    “不过。”叶天钰话锋一转,“国公说得对,明日是皇叔班师回朝的日子,即便不能赦免这二人死罪,但行刑的日子还是可以往后推一推的。平王你觉得呢?”

    平王永远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完全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既然皇上都发话了,那么臣无话可说,至于脔宠什么的,再找就是。”

    安如寒和萧玖亲手杀了平王五十四个脔宠这件大案,终于在三次公审之后以斩首之罪定了案。

    走出刑部的时候,国公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能清楚地看到鼻腔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消散在四周。

    “可惜呀可惜!”后面传来平王的唉声叹气,他一手搭在国公肩膀上,眼睛顺着国公看向阴沉的天空,“听说方才那两个小子有一个是你儿子?”

    国公无声颔首。

    “真是可惜了。”平王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拍了拍,“那样的尤物,若是放倒在床上,指定销魂夺魄。”

    国公闻言面色寒凉下来,还不等发话,平王已经唉声叹气由护卫搀扶踩着一尺多厚的雪越走越远。

    远远瞧见叶天钰走在前面,平王加快了脚步追上去,殷勤道:“臣有件事想拜托陛下。”

    叶天钰示意顾勇将头顶的油纸伞拿开,他垂目看着微微躬身的平王,淡淡问:“何事?”

    “臣刚刚失去五十多个爱宠,寝食难安,臣目前住的地方容易让臣睹物思人,所以还请皇上批准臣另置府邸。”

    “这个没问题,”叶天钰答应得爽快,“你想搬去哪里?”

    “那里。”平王用手指指着大概方向,“永乐坊,晋王府邸正背面。”

    “大胆!”顾勇面色一变,“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叶天钰抬手制止了顾勇接下来的话,眸光复杂道:“那里是永昌太长公主府的遗址,你确定没指错?”

    平王一脸听不懂的样子,“臣已经让风水师勘测过了,那个地方对臣目前伤心欲绝的状态甚是有利。”

    “皇上……”顾勇紧张地看着他。

    叶天钰低眉沉思了片刻,开口,“好,朕应允了。”

    风更疾雪更大,很快便湮没了叶天钰踩出的一长串脚印。

    平王望着前方远去德尔背影,嘴角弯了弯。

    ------题外话------

    唔,我发四,明天叶痕一定粗线,不粗线你们就画圈圈去